“什麽畫？”先生端起茶盞的手停了下來，看著喬酥問道。

“畫一個……我在楊柳煙花的燈市中，行走的模樣。你看如何？”喬酥說著，負手而立，未了，又往前幾步，甩著扇子在街中來回走動，

而後回頭，對那先生挑挑眉。

“這個簡單。”谷先生看著他走來走去的模樣，微微一笑，答應下來，又轉頭仔細看了看這夜間的車水馬龍，已然成竹在胸。

老板端來的餛飩果然是色香味俱全，饒是喬酥這般富家公子，也吃的狼吞虎咽，只是一旁的谷先生卻與他恰恰相反，慢條斯理的模樣，如同在品嘗什麽罕見之物。

“老板，請問您這裏可有什麽多餘的飯菜？”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，喬酥放下筷子，隨意扭頭一瞥，便見那被自己冠名不舉的小乞丐正立在旁邊一個賣粥的小攤前，擡頭眨眼地巴望著。

“有，不過，已經被你同夥拿走了，你去別處問問吧。”

“哦，謝謝。”得到這般回應的小乞丐有些失落地低著頭，捂著咕咕亂叫的肚子，朝喬酥這邊的小吃攤走來。

喬酥看著谷先生品完了最後一口湯，又用桌上的白水漱了口，便開口道：“該回去了，為我作畫。”

“好。”

喬酥起身，手裏的扇子隨風搖開，剛走幾步，便又回頭瞅了一眼，只見那小乞丐正坐在另張桌子上，捧著老板送與他的餛飩，吃的津津有味。

回到私塾時，月已斜斜掛在樹梢，谷先生點了豆燈，讓喬酥為自己磨墨，而後，他鋪開宣紙，拿出狼毫，開始執筆作畫。

墨香熏染的味道讓喬酥不住的做著深呼吸，手中的動作也跟著漸漸慢了下來。

窗外不知何時，已經月明星稀，喬酥終於撐不住，打了個哈欠，看著硯臺中的墨已經夠用，便坐到了一旁，一手托腮打起了盹兒。

谷先生執著筆，聚精會神的在宣紙上描述著自己看到的那一幕，夜燈點點，街上人群熙攘，喬家公子青衫映燭火，發隨竹扇動，一顰一笑，款款風流。

谷先生畫的投入，絲毫未註意到一旁的喬酥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，夜風微涼，吹的燭火晃動起來，先生這才緩緩回神，擱下手中狼毫，去關好了窗戶，又為喬酥蓋了件毯子，而後，拿起那宣紙，一副夜游燈市圖躍然紙上，喬酥清逸的身影映著夜市的點點燈火，顯的飄渺無比，仿佛誤入人間的謫仙。

谷先生滿意的看著自己的畫作，又輕輕吹上幾下，待墨跡幹了之後，他才意識到，此時已經快過子時，夜深的只能聽到窗外沙沙樹葉聲，谷先生嘆口氣，也不知喬老爺能否容忍他的獨子喬酥夜不歸宿……
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就在谷先生猶豫著要不要喚醒喬公子時，卻聽見那睡夢中的喬酥咳了起來，谷先生回頭一看，見他眉頭深鎖，雙目閉緊，一手扶著桌邊，一手捂著胸口，咳的撕心裂肺。

“喬公子，你不會這就受風寒了吧？”谷先生走進喬酥，扶起他，看他睡眼惺忪的模樣，又問道：“可是著了風寒？”

喬酥睡的正美，卻被一陣難忍的咳嗽弄醒，眼睛都不願睜，便瞇著眼道：“什麽時辰了？”

“剛到子時。”谷先生讓喬酥坐好，遞給他一杯茶，道：“喝口涼茶清醒一下。”

喬酥接過微微抿了一口，這茶還不算太涼，便大口飲下，對谷先生道：“畫呢？好了麽？”

“好了。”谷先生說著，將桌上那副夜游燈市圖拿起，展在喬酥面前，道：“你自己瞧，可還滿意？”

喬酥將那白紙黑畫捧在手裏，本來惺忪的睡目瞬間變得明亮起來，畫中自己的身影，像是活物一般，在星星點點的光影下，顯得那般一塵不染，喬酥不住的點著頭，喜道：“好，好！人好，景好，入筆好，收筆好，筆調蒼勁有力，卻不乏柔順溫和，先生，你真是好畫工，喬酥佩服，佩服啊！”

聽得他這般滿意的讚賞，谷先生自然是欣然接受，正打算伸個懶腰去休息，卻忽然聽到喬酥一聲狼嚎……

“啊——”

谷先生嚇得一楞，待聽出了這聲音是來自於喬酥，便止步，不解地問道：“喬公子，何事這般狼嚎鬼叫？”

“谷！清！河！”喬酥本來眉開眼笑的模樣瞬間變得猙獰起來。他一字一頓地喚著谷先生的全名，牙齒咬的“吱吱”作響。

“何事這般嚴詞厲色？”谷先生依舊不解。

“你……你自己看！”

喬酥將那剛作好的畫扔到了谷先生面前的桌上，指著畫上一處不起眼的角落，咬牙切齒道：“這是誰？和我一起入你畫的這個人，是誰！？”

谷先生輕鎖眉頭，眼睫下垂，看著喬酥手指的那不起眼的一處，一個戴著粗布帽身著襤褸衣的乞丐，正坐在一個拐角處，手托腮，看著對面的糖葫蘆流口水。

“你說，你為何要畫他？”喬酥一拍桌子，氣哼哼的看著谷先生，那畫中坐在角落留著口水呈癡呆狀的，除了那不舉的乞丐，還能有誰！

“哦？這個乞丐啊。”谷先生溫雅一笑，回道：“喬公子，你讓我作的這幅畫，是實景，這夜市也好，你的身形也罷，都是方才我眼中所見，這小乞丐，當時也在景色之中，我自然得畫上去啊。”

喬酥聽著谷先生的話，直恨的牙癢癢，氣道：“本公子怎能與這要飯的同處一畫？”

“為何不能？”谷先生瞥他一眼，問道。

“不為何，就是不能！”喬酥氣的眉頭抽筋，話音剛落，便又狠狠咳了起來。

“喬公子，夜風涼，去屋裏睡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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